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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点】从“内卷化”到“打工人”:这一届被生活PUA的年轻人

「现代年轻人正编织出一套独特的符号体系,承载这个群体对于社会的集体想象和价值观念」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

“没进电子厂之前我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而今我在厂里上着班,零件和零件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加油,打工人!”

近日,“打工人”一词走红网络,代替“社畜”成为了不少当代网络青年的新自称。#打工人梗为什么会爆火#这一话题的微博阅读量超7.2亿、讨论量超16.1万。时值双十一,脑路清奇的网友还开发了“尾款人”和“早睡人”等新词汇。

来源:微博

数字工厂里的“打工人”

什么是“打工人”?

“打工人”指对所有从事体力劳动或者技术劳动的人的统称。在过去,依靠体力劳动的“打工人”又被称之为“蓝领”,坐办公室的脑力劳动者是“白领”,高管高薪者称为“金领”。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认知中,读书取仕、为国分忧是个人和社会向上的动力,劳动者被认为是地位较为低贱的社会底层。直接从事一线劳动生产的工人阶级属于“劳力者”,很少被掌握话语权的士人讴歌和赞美。更残酷的说,在盛行的精英主义成功学里,“打工人”无疑处于鄙视链的底端。哪怕是在现代影视剧里,身着工作服,忙碌在厂房车间,或电焊或翻砂或开车床或绘图纸的工人形象也很少见。从《平凡的荣耀》到《亲爱的自己》,哪一个职场电视剧描绘的不是不是衣着光鲜、出入于高级写字楼的白领。

然而,时代变了。

在工业化时代,分析经济核心的单元叫“工厂”,工厂持续定义着我们的世界,打破了原有家庭共生模式,将历史上的家庭劳动转化为社会性的群体劳动,重新定义了社会劳动分工和人际关系。而数字化时代,平台替代了工厂成为了分析经济核心的单元。正如北京大学胡泳老师所说,“平台主在这个时代所起的作用,大概相当于工厂主在工业革命年代所起的作用,甚至还要大很多。”

越来越多白领上班族开始意识到,高级写字楼里遵循着“996”工作制,机械地做ppt、表格的白领和工地上搬砖的工人、流水线的厂工没有区别,都是雇佣劳动者,都是向“工厂主”出卖自己体力和时间的“打工人”。

“打工人”缘何走红网络?

在“打工人”之前,还出现了“996”、“社畜”等流行热词,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些网络流行语的使用者并不是真正在工地里搬砖,在流水线工厂里从事体力劳动的工人。真正从事体力劳动的底层劳动者在互联网发声的空间少之又少,更谈不上有时间和心情去“玩梗”。“打工人”梗的使用者实际上是在互联网世界拥有一定话语权的白领、工薪阶层、大学毕业生群体。而他们面临着共同的情境:适婚年龄、房价高企、经济压力、阶层固化和社会结构性压力加大。“打工人”一词实实在在击中了这个群体的痛点,击中了当前青年的精神特质和集体焦虑。

其次,互联网使得社会的宏观场景由“全景监狱”走向“共景监狱”。以社交媒体为代表的互联网平台除了为当代年轻人提供交流、传播、玩梗的公共空间。更重要的是,互联网无时不刻不在消解草根与精英、普通民众与权力中心之间的物理障碍,并且不断四处供应生活方式,展示着各个阶层、各个圈子的生活。高墙消解下的人们置于共在场景下,开始意识到,无论是白领、蓝领还是金领,无论从事的行业光鲜与否、收入高低,其实都是被榨取剩余价值的劳动人民。

“打工人”文案的话语共享也逐渐证实了同龄人面临相同的情境所产生的无力感。正如今年五四青年节B站视频《后浪》所引发的争议。年轻人认为这支视频只展现了极少数优秀年轻人精彩纷呈的生活,却对大多数挣扎在底层的年轻社畜所面临的时代压力视而不见。

这一届年轻人们面对的不是个人问题,而是共同面临的群体性问题。因此,“打工人”文案的传播和创造成为后浪群体实现个体间身份认同的有效链条。青年人以符号作为认同标识而聚集在社交公共平台进行交流和对话,获得一种“同是天涯打工人”的心灵慰藉,形成文化共同体。

“打工人”隐喻下的身份反抗

谁还不是在被这个世界PUA呢?

大部分的“打工人”文案虽然没有写出具体的抗争对象,但其实隐藏在具体的指涉对象背后,是更为根本的对抗对象——雇佣者或者说老板。无论多高的学历,手握有多优渥的资源,最后都还是在给资本打工,并为越来越昂贵的有限资源买单。

在“社畜”、“内卷化”、“打工人”这些名词背后反映了在高压职场环境下,年轻人对自己现状的不满以及劳资关系的矛盾。根据脉脉数据研究院与凤凰网科技、微博职场联合发布的《职场人压力报告2020》报告显示,2020年职场人的平均压力值为6.9,达到了近两年的压力峰值。

“打工人”梗背后也是现代年轻人的精神困顿和工作焦虑,今天的职场已非昔日父辈的工厂或单位所能比拟,其流动性和易变性也远远超出人们原有的想象力。市场经济在带来前所未有的职业发展机遇的同时,不仅拉大了社会各阶层之间的财富差距,加重了年轻人的生存负担和竞争压力,也孵化出一个日益复杂的职场环境。

去年,国内程序员在美国知名代码托管平台Github上发起名为“996.ICU”的项目,向互联网公司的“996工作制”(朝九晚九,每周六天)等侵犯劳动者权利的企业制度发起了抗议。996.ICU被视为一场数字时代的工人运动,互联网从业者作为一股群体性力量出现在管理层的对面,反抗程序员群体丧失议价权的处境与地位。

来源:996.ICU

今年的《脱口秀大会》冠军王勉在《当代年轻人的逃避方式之歌》里描述了自己“在上班路上连续两天早晨把唯一的共享单车让给拿着公文包的大哥骑”的故事。而原因只是他不想去上班去改PPT……唱出了现代人不想上班却又必须上班的无奈心态。

来源:综艺《脱口秀大会》

过去,商业意识形态把将高压、超时长、不停歇的工作模式贴上了“高薪”、“奋斗”、“个人成长”的标签,强调工人的自我实现、自我投入、自我价值,为异化的公司管理行为进行开脱。动辄谈理想,摊大饼,熬心灵鸡汤,以此构成了资本的一种巧妙操纵,召唤员工参与资本积累的实践中来,同时弱化角色乃至阶层对立的锋芒。如今,“福报论”这一套话语体系对这一届年轻人越来越难奏效。

人们甚至开始羡慕那些彻底脱离了这一套语境的人。今年4月,《男子偷车被抓,竟称看守所比家好》视频的当事人周某出狱,引爆了互联网狂欢。五年前,他因为盗窃罪被捕,他那句“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被无数上班族用以自嘲,成为了上班族们的“精神领袖”,人们尊他为“窃·格瓦拉”。盗窃当然是违法犯罪,但剥除道德批判,“永不打工”的信念感说出了万千“打工人”的心声,人们真真切切地从一个盗窃犯的语录中获得了共鸣。

无论是“这辈子不打工”男的“生活虚无主义”,还是王勉脱口秀里唱出的“逃避可耻但有用”观点,再到“早安,打工人”的自我激励文案,都能从中窥探到现代年轻人成长的精神症候。“工作”已经演化成当今社会大的生存现实,它不断重复着这个社会后浪们的梦想与失落而现代年轻人正编织出一套独特的符号体系,承载这个群体对于社会的集体想象和价值观念。通过自居为失败的社会底层这种自我降格、主动认输、自动缴械的“精神失败法”,表达和应对中国当下结构性压力。

“丧文化光谱”:颓废与反颓废

如今,“丧文化”成为了一种显性的文化潮流。“打工人”梗生于“丧文化“之中,却与以往的丧文化不同——多带上了一抹积极的、乐观主义的色彩。通过“钢铁般的”、“炽热的”这些积极的意象和隐喻营造出的生产劳动者的昂扬感,将生产劳动和一种积极向上的价值取向联系在一起。

所以,我们一直以来对“丧文化”的理解是不是有误呢?“丧文化”的表征一定是颓废,是“葛优躺”,是“网抑云”吗?

南京大学的杜骏飞老师认为,可以把“丧文化”中的群体心理理解为一个“亚文化光谱”,不只是一个意识形态的扁平化存在,而是一条心理、情绪与理念之河,这条理念之河当然有上游和下游。“我们可以假设,‘丧文化’的‘亚文化光谱’从积极到消极依次排列着:自我强化、狂欢、戏谑、抗议、消解、反思、麻木、颓废、自我否定。”“打工人”无疑处于“丧文化光谱”里偏向自我强化的积极的那一端。

当年轻人们在生活或网络中互相以“早安!打工人”问候的时候,其本质都是在劳累紧张的生活道路上暂时停歇,通过自嘲的方式使自己的心情得到舒缓。这种文化内核也有可能是“认清生活真相后也不自我放弃”的反颓废,是自嘲也是激励。

年轻人不再试图和“打工”这件事做切割。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意识到,打工没有什么丢人的,不偷不抢不违法,依靠自己的努力和汗水,通过努力奋斗获得幸福的生活。“打工人”不再被视为一种难以启齿的底层标签,反而成为了当代年轻人展示社会奋斗、努力工作的新词汇和新身份认同。这才是本场“打工人”流行风留给这个社会最重要也最有价值的的启示。

参考文献:

[1] 胡泳.数字劳动的无眠[J].新闻战线,2019(13):66-67.

[2] 杜骏飞.丧文化:从习得性无助到“自我反讽”[J].编辑之友,2017(09):109-112.

[3] 王彬.“丧文化”视域下“我太南了”的话语生成与情感表达[J].连云港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20,33(01):52-54.

[4] 张颐武,徐刚,徐勇.职场文化与都市白领的文学想象——关于职场小说的笔谈[J].艺术评论,2010(01):20-24+4.

编辑:王雪婷socialworkweekly.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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